这三年的生日对于弈秋都算是有着一定意义。前年高考结束，即将进入大学，去年18周岁成年，今年则是民间传统的“过20岁”，算是个大生日。不过我们家一向不在意这些，没正儿八经搞过仪式，今天又是要陪着他在路上。想起十年前弈秋10岁生日时，我们也是在外地，晚上和朋友简单聚个餐，当时那些人也都是好久不见。嗯，这就是时光。

十九年，对于普通人个体，肯定是很长的岁月了。我却总是恍惚，很多事情宛在眼前。有了弈秋，我才升级为父亲，永远记得在产房第一眼看到他时他是睁着眼和我对视的，没哭也没叫，当然也看不出笑来。我手足无措地抱起这个小小的襁褓，内心蓦地涌现出前所未有过的柔情。那一瞬，我知道十几、二十岁的金戈铁马已经离自己远去，要做一个心有羁绊的平凡男人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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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实我从来不是一个靠谱的父亲，这十九年来，真正陪着弈秋的时间很少，但他成长的每一个阶段在我脑海中都有清晰的画面，哪怕我并不在场。一周岁前三次住院，打个针要在班的全体护士一起出动才能按住；蹒跚学步时总是笑眯眯的，引来许多路人回报以笑容；四岁开始看奥运会，听着国歌声站的笔直；六岁跟着我在街头大排档看世界杯，已经对各国球星如数家珍；跟着开哥、王军学围棋后，听课时会突然从凳子上掉下来，在小伙伴们的欢笑声中再默默爬上去；上学第一天腼腆地一声不吭；暑假跟我到武汉，死活拒绝我翻栏杆走近路的建议；十岁跟着我在办公室通宵看世界杯，第二天还不肯补觉；考上少年班后一脸不高兴，说“一个认识的都没有”；高中时天天想睡觉，我厚着脸皮给班主任打电话请假；不管成绩好坏，总是和小时候参加围棋比赛时一样的淡然表情，嘀咕一句“还行”；2021年疫情期间去复旦报到，一个人走进校门的背影……

真的感觉弈秋是一下子变成个大小伙子了，个比我高了，腿毛比我长，唇上的绒毛也逐渐变成胡须。不过又总觉得他还是个孩子，依然稚气单纯。我们之间的交流其实很少，我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，现在的自己已经没什么能教他的了，又不肯承认自己已经落伍。拿不出做父亲的威严，也不能过于嘻嘻哈哈，嗯，其实我也是个内向的人哈。

上大二这一年来，弈秋一如既往地按部就班，平平无奇，感觉不出和大一有啥区别。连弈黄金一代的师兄师姐们都已经越飞越高，有研究生毕业、留学归来开始工作的，有保研的，有考研一次上岸的，有正在准备考研的，当然，还有锴锴这样北大直博的“怪兽”。弈秋呢，反正每天都是“还行”、“正常”，睡觉仍是头等大事，在学校是不选早8的课的，放假回家上午没什么事时也都是在自己房间呆着，晚上还要打打游戏。不过人家高三也是这样过来的，喜欢自由就由他吧，反正人家的书也读了不少，很多书已经是我看不进去的了。偶尔大家相聚，他也能端起杯子喝点啤酒，这倒是我喜闻乐见的。

大年初一晚上，和弈秋下了我们两人之间平生第一盘分先对局，阳后综合征严重的我居然在官子阶段被他翻盘，那真是个五味杂陈。我确信他的棋力并没有到能和我旗鼓相当的地步，不过人家随后参加全市比赛，表现的也还不错，确实具备了一定竞争力。暑假期间，连弈棋院搞了一次“连弈之友”交流赛，九位老师出战，黄金一代因为都有事情忙，只有弈秋作为“闲散人员”上去凑个整数。比赛采用单循环赛制，我因为精力、状态问题，赛前就以“拿弈秋垫个背争取开胡”为目标。赛况有情理之中也有出乎意料。“五十岁还涨棋”的王军延续今年的上佳状态，一骑绝尘，八轮后便提前锁定冠军。我果然是三连败开局，但随后放开手脚，竟然来了个六连胜，排名第二。最大冷门是弈秋在和九位市内一流强豪的对抗中居然取得5胜4负，因小分不及王跃祥老师，排名第四。比赛中我与弈秋遭遇时，也是拼到了时间耗尽才拿下，算是保住了“父亲”和“老牌冠军”的双重尊严。事后看，如果那盘棋我输了，我俩的名次将会对调。

几位老师夸奖弈秋棋力的进步，其实我觉得和浩哥、韬儒、子翔、宸宇这些师兄比，他的棋还嫌单薄，更不要说锴锴这个让我们完全无计可施的“外星人”了。当然，现在的年轻人拥有比我们厚重得多的知识体系，在AI时代要是想涨棋，肯定会很快超越我们。

从复盘时能够看得出弈秋对棋有自己的理解，我已经无法像他小时候那样直接说他不对了，只能凭借自己的经验提出自己的意见。围棋只是他生活中的一个小章节，由此可以推出他现在对世界有了很多自己的思考，哪怕还不是那么成熟，但总是在构建属于自己的三观。

我从来对弈秋没什么要求，他的生活不应该受我们羁绊。海阔天空，我见到的世界只是很小的角落，他应该拥有更开阔的视野。

弈秋是个重感情的孩子，会在今年高考时跑回来为好友加油，会陪着朋友消解各种情绪。他做的很多事让我看到年少时的自己，只是他现在做的更加从容。价值观上他也和我相似，没有物欲，坚信最珍贵的是纯净的心灵。散漫的我不能像胜才老师那样循循善诱高屋建瓴，也做不到王军老师那样身教重于言教，只希望能让弈秋看到，世界上始终会有一些人相信美好，百折不挠。

19周岁，很多人在考虑非常现实的各种问题，我倒是希望弈秋更多思考一些看似虚无的东西。平凡，但要心怀灿烂；疏懒，却不刻意安逸。不必追名逐利，保持从容淡定。在柴米油盐的琐碎中不要烦躁，对大千世界的点滴有泪有笑。人一定要成长，但成长不是世故，我的男孩，愿你永远有一颗真挚善良单纯热烈的心。

弈秋，19周岁生日快乐！远方有诗，也有孤独，用真诚的心去感受所有遇见吧。